何家成(纪实：演技派高官王敏落马“精品工程”)

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而王敏却是利令智昏,权钱交易,他在抓反腐败斗争上大搞“两面派”,唯恐暴露自己。王敏很善于伪装,表面说一套清廉,背地里行一套阴暗。他多次在会议上讲,反腐败要言行一致,绝不能台上讲得头头是道,台下另做一套。实际上,他言行相悖。

展开人生的风帆

王敏1956年11月出生于山东济阳,他的父亲王春华是一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曾在抗日时担任伏击队大队长。新中国成立后,王春华长期在聊城的科教文卫系统任职,曾先后担任过聊城市文教局、教育局局长等职务。1979年,王春华任山东师范学院聊城分院院长兼党委副书记,是“十一级干部”,在当地算是一名高干。王敏是典型的山东人,浓眉大眼,宽脸阔鼻。1974年6月,王敏高中毕业后到聊城市东昌府区曹庄大队下乡,成了一名知识青年。一年半后,王敏任该大队党支部副书记,4个月后升为东昌府区朱老庄镇党委委员。

1977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王敏考上了山东师范学院政治系,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那一年进入大学的学生,年龄普遍较大。当时王敏仅21岁,是班级年龄最小的,但知识面很广,是班上第一党小组的组长。1982年毕业之后,王敏被分配到山东省委调研室工业处工作,正式进入仕途。王敏的仕途一帆风顺。从一名普通干部升为正科级只用了2年,从正科到正处花了4年,从正处升到副厅级也仅用了5年。1998年,王敏升任为山东省委副秘书长。2005年,升任山东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部长。2006年,王敏任省委秘书长。2012年1月,王敏任济南市委书记。

王敏的仕途能如此顺畅,离不开自己的努力。王敏没有别的爱好,一心扑在工作上。他酷爱读书,脑子很好,笔头也不错。领导交代写的东西,往往第二天就能在办公桌上看到。他也很勤快,喜欢搞调查研究。特别是当了济南市委书记后,常走基层,基本上每个区县都跑,有的时候,一个区一个月还调研好几回。

在同事眼里,王敏对下属以严厉著称。王敏的秘书戚建军跟着他一干就是9年,有3次提拔机会,但王敏明确表态不能“特殊照顾”,直到2012年戚建军才得以任用。他从来不允许秘书帮助别人请托私事或者转送礼物,知道了他的脾气,时间一长,秘书们谁也不敢这样做。

与有的领导干部拿秘书当做“心腹”,一腐俱腐、一损俱损不同,王敏对秘书管教特别严格。王敏事发后,戚建军在配合组织调查时,哭着说自己装修住房的时候,王敏还特意叮嘱他:“需要钱时告诉我,千万不要犯错误。”

担任济南市委书记后,王敏曾在大会上明确讲,济南的干部不要到我家里来,有什么事情到办公室里谈。他不在家时有干部送了东西,他知道后马上退了回去。一来二去,济南的干部就没有人敢给他送了。

在同学心中,王敏是一位仗义、大方的朋友,身居高位却没有架子。“王敏在和老同学们交流中,从不看重金钱。他一直很重视同窗感情,即使做了市委书记,他也没有架子,每年参加两三次同学聚会。”在同学们的印象里,“中央八项规定颁布后,王敏更加低调,赴宴时常穿着布鞋,和同学回忆当年的糗事。”王敏曾对大学同学们说:“只要是同学聚会,只要我有时间,我来得及,我就参加。”

王敏进入山东省委工作后,不时会帮助身边的朋友。如朋友家里有困难,王敏会组织捐款。“他带头捐,捐得特别多。”王敏的同学介绍说,“20世纪90年代,王敏聊城老家的亲戚朋友常来济南找他,为了看病、借钱、找工作,王敏夫妇尽其所能帮助他们,招待他们在家里住,有时人多,便安置在家附近的宾馆里。”

王敏这个人很有特点。他感情丰富,每当讲起革命,总是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他曾经放言“有谁对党不敬,我会同他拼命”。他常常对身边的人谈起,自己出身革命家庭,父亲在战争年代光荣入党,牛棚岁月仍然告诫子女“相信组织”。王敏幼儿园时就歌唱《党的光辉照我心》,“共产党”、“毛主席”、“天安门”是王敏最早认识的几个字。入党时,王敏兴奋得整夜与人长谈,在田野上激动奔跑,立志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

王敏特别喜欢看红色影片,常常独自坐在客厅一遍一遍地看。每当看到片中的英雄人物奋不顾身,看到革命烈士壮烈牺牲,他都激动难抑、泪流满面。其实,王敏在恢复高考后曾想考电影学院,后学政治,踏入仕途。如不是当年一念之差,也许中国会多一个名牌导演。

王敏在任山东省委宣传部长期间,曾担任了2008年中央电视台开年大戏《闯关东》的总策划。电视剧《闯关东》讲述的是清末到九一八事变爆发前,一户山东人家为生活所迫而背井离乡“闯关东”的故事,以主人公朱开山复杂、坎坷的一生为线索,表现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不屈不挠的英雄气节。不仅如此,王敏还为该剧的主题曲《家园》作了词。在《家园》中,他写道:“漂泊者的家到底在哪一边/回首故乡遥远/抬头前路依旧茫然/纵然只有倒下才是终点/我只有未来没有从前。”

王敏作策划不是装装样子。他曾8次邀请大连作家高满堂来到山东,深入探讨如何创作《闯关东》,并对剧本的创作提出了建设性意见和总体走向的构想。作为央视2008年的开年大戏,《闯关东》一经播出,大获成功。《闯关东》剧组曾获得很多荣誉,包括山东省委省政府的通令嘉奖以及200万元奖金。2008年,王敏与《闯关东》的主创庆祝该剧热播时,提出了下一部剧的主题——知青。

2009年,制作团队开始筹备《知青》,著名作家梁晓声为编剧,王敏继续担任总策划。电视剧《知青》讲述的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的“上山下乡”运动中,数以千万计的热血青年走向农村,与共和国一起奋斗、成长,用迸发的激情燃烧荒野,谱写一曲曲动人的青春之歌的感人故事。梁晓声每写五六集,就会把剧本送交王敏审阅。王敏看得非常细,做了大量的编辑工作。电视剧《知青》主题曲《曾经》的词作者也是王敏。王敏根据自己在聊城4年的知青岁月,写出了对那段“激情燃烧岁月”的感怀。

“绚丽的青春之桨/划出人生的层叠波澜/一代人的追忆/荡涤难以平静的心田/难忘那苍茫岁月/呐喊着温暖的春天/磨炼伴随着无怨无悔/展开人生的风帆……”《曾经》的开头如此唱道。

《知青》播出后,又一次大获成功。在《知青》的庆功宴上,王敏兴致很高,酒后发言时,王敏谈到了官员和金钱的问题。王敏说,“金钱是身外之物,我们作为干部已经享受了国家的待遇,我们的生活已经比一般人高出不少,金钱究竟有何意义呢?还是要用来做事情。”

只可惜,王敏是这样说的,他不是这样做的。

现在要好好享受

2012年1月,王敏在山东省委工作30年后,出任济南市委书记,开始主政一方。

如多数市委书记一样,王敏把城市建设、道路改造等工程看得尤为重要。在他的主导下,济南市开始了大规模的翻新扩建。一时间,多家房地产集团纷纷投资数百亿元参与济南的城市发展。

在众多的房地产集团中,有一家公司格外获得王敏的青睐,这就是天津汇景地产公司。汇景的老总叫赵晋,是江苏省委原常委、秘书长赵少麟的独生儿子,身家百亿、公司无数、结交的官场朋友遍布全国各地。王敏和赵少麟两人都有过长期的秘书工作生涯,都在各自的省份担任过省委常委、秘书长的职务,两人相识多年,关系不一般。赵晋在天津有“最牛开发商”之称。赵晋在天津负责开发的多个项目普遍存在擅自增加楼层数,将卧室处理成“飘窗”、“装饰性阳台”的计算方法,无限扩大容积率,牟取暴利。

王敏落马,与“济南最牛违建”有关。2008年,一个名叫“诚基中心”的楼盘项目在济南市主干道和平路的黄金地段开售。这个成立于2006年的独资企业,单一股东为南京泰和房地产开发公司,该公司的唯一出资方是天津汇景地产,赵晋则是天津汇景地产的法人代表。

到2015年年初,诚基中心四期楼盘已全部交楼。这个由22栋高楼组成的大型楼盘,出租率已经超过60%。“没有供暖、没有停车位、楼距狭窄、低层房屋照不到阳光。大多数业主都把房子出租,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居住。”诚基中心小区内有近十家房产中介,中介商毫不避讳谈及这个小区的种种缺点。

这个被称为“济南最牛违建”的楼盘,每栋楼只有一个单元门,两部电梯,带动每层20户左右业主。所有户型均为40至70平方米,但因为采用5.4米高天花板,全部房屋都被隔为上下两层。“大量违规违建。小区的容积率、规划、购房时的网签都有问题。但就是因为王敏一句话,这个项目就一路绿灯,没人敢管。”一名参与过诚基中心项目的官员说道。

从一期楼盘交楼至今,诚基中心至今没有通暖气、煤气。业主们先后三次堵路,通过拉横幅、上访、起诉等各种途径维权。济南本地媒体一度报道,但很快收到禁令。“它现在是我们最大的房地产广告商之一,没法再报道它的负面了。”一名济南日报社的员工说道。

2011年12月,诚基中心一期曾经发生火灾,因道路狭窄,消防车和救护车都无法进入现场,最终导致两人死亡。

“诚基算是济南问题最大的楼盘了,堵路、上访、死人,业主这么闹依然能坚挺这么多年,王敏一直给这个项目开绿灯。”相关的办案人员告诉记者。

除诚基中心外,赵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在济南还持有济南卓越时代广场、万豪国际,以及和平路上一在建地产等至少四个项目。同样存在违规违建问题的卓越时代广场与万豪国际也在王敏的照顾下顺利开盘售楼。

赵晋在济南之所以“横行霸道”,是因为有市委书记王敏做靠山,他与王敏在幕后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早在1992年,王敏有一次从美国参加培训回到北京,去赵晋的“会所”坐了坐。这次经历让他大开眼界,“会所”里奢靡的生活对他刺激很大,看到别人生活那样舒适,环境那么高档,花钱那样大方,很是羡慕,产生了有钱就有好生活的念头。

贪欲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10多年来,在王敏的力挺下,赵晋的生意顺风顺水,财源广进。由于为赵晋提供了诸多便利,王敏向其索贿底气十足,俨然把赵晋当成了自家的“钱袋子”和“提款机”。赵晋则对王敏“知恩图报”,先后向其行贿现金、房产、名人字画等钱物累计达人民币1800余万元。

2005年,王敏主动将妻子王丽英介绍给赵晋,并对赵晋说,“你这个阿姨人很好,和她处不好的人肯定有问题。”心领神会的赵晋对王敏的妻子百般讨好,主动带其到北京、香港、澳门旅游购物,从名牌衣服到名牌手提包,哪个好、哪个贵就买哪个。2008年,在王敏的纵容下,赵晋为王敏的女儿购买了住房。赵晋还多次带王敏妻子去澳门赌博,王敏妻子不用出资且“分红”。对于这些,王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从未提醒一下妻子。

为了让女儿一家过上幸福生活,王敏纵容女儿在赵晋的公司挂了一个副总头衔,基本不露面,长年“吃空饷”,并多次打招呼、拉关系、铺路子,帮助女婿孙兴杰承揽工程牟利。王敏的女婿出身于山东高干家庭,也曾在赵晋的公司待过一段时间。

王敏为一己私利,多次找山东省青岛市的一位领导,请其为自己女婿孙兴杰与他人合办的山东一家置业有限公司弄块地搞开发。在王敏的运作下,孙兴杰选中了青岛市最好的一块150多亩的土地。后来孙兴杰反悔,违反规定取回了1亿多元的竞拍保证金,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

王敏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么苦的日子,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必须好好享受,把失去的时光补回来。他精心营造家庭舒适小环境,曾要求赵晋出资100多万元,为其进行高档装修。

即使中央八项规定出台,特别是中央整治“会所中的歪风”通知下发后,王敏仍然置若罔闻,2014年6月,借在中央党校学习之机,潜入赵晋在北京的会所吃喝玩乐。后来办案人员在查扣王敏及其家人收受的钱物中,仅十八大以后收的购物卡就多达173张,占其收受购物卡总额近四分之一。收受商人、官员贿赂200余万元,占其受贿总额的12.1%。

在“决战之年”落马

王敏被中纪委调查的消息在济南官场引起不小的震动,不少人用“惊讶”和“没想到”来形容获知消息后的感受。在山东,关于王敏的举报并不多。中央巡视组巡视山东时,接到有关他的问题反映也不集中。这是因为王敏“讲原则”,在自己直接负责的工作范围,不帮人谋私利,以免搞得乌烟瘴气。不收下属的钱,以免买官卖官。他还禁止家属在自己主政地方经商谋利或干预工作。

其实,这些都是王敏的“障眼法”。王敏不仅是个优秀的电视剧主题歌的词作者,更是一个出色的“演员”。

一直以来,王敏把“讲诚信、懂规矩、守纪律”挂在嘴上,在检查考核市属部门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市委传达学习省委会议精神、全市领导干部学习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精神等会议上,一再大讲领导干部“要深刻理解严守政治纪律的严肃性,时刻紧绷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这根弦”,可谓语重心长、情真意切。

“一个干部,能成长到局级,不容易,大家都不愿他犯错误、挨处分,但一旦犯了错误,谁都管不了,有纪律在那儿放着!”2014年3月26日,在济南市落实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领导小组会议上,王敏如此教育与会干部。

“一个班子,尤其是党委书记过不了廉洁关,就没有担当的资格。发挥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的表率作用,说到底就是要做到廉洁自律。自身清正廉洁,到什么时候都能底气足、腰杆直。”2014年7月22日,王敏在《中国纪检监察报》上刊文高调谈反腐。

王敏张口“廉洁”、闭口“清正”,迷惑了很多干部和群众。济南市的很多人认为他干净、干事,有很浓的“为民情结”。王敏也特别会表演。在2014年12月2日至13日十天内,王敏先后到历城区、章丘市等5个地市县调研,还走访了银星公司、二棉农贸市场等三个困难企业。走访困难企业时提出要求,“继续做好职工安置工作,积极探索企业帮扶解困出路,努力解决资金扶持、政策扶持和企业班子建设等问题”。

12月17日中午,王敏在济南舜耕山庄贵宾楼会见了深圳市某公司董事长陈某洽谈合作事宜,当晚还会见了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会长王天凯一行。会见王天凯时,王敏表示,“济南工业发展具有深厚的基础。在新的时期,全市工业企业、特别是纺织工业企业面临着转型发展的历史机遇”。

12月18日上午,济南市委召开全市领导干部警示教育大会,王敏在大会上作了廉政警示教育报告。王敏强调,广大党员干部一定要从典型案例中吸取教训,做到敬法畏纪、遵规守矩,并要求党委书记作为党风廉政建设第一责任人,对重要工作亲自部署、重大问题亲自过问、重要案件亲自督办。12月18日下午,多辆警车鸣笛驶入济南市委大院,出动了20多名武警,很快,王敏被中纪委专案组的人带走。当晚6点40分,济南电视台还将王敏主持警示教育大会的新闻放在第一条播出,而中纪委网站当晚9点25分通报了王敏落马的消息,这真是一个黑色幽默。

在不少济南干部看来,对“王敏落马”颇感意外。他们认为,“王书记”慷慨陈词,紧扣“纪律和规矩”,“上连天线、下接地气”,这是他的一贯风格,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王敏对自己被组织调查是有思想准备的。2014年7月,天津房地产商赵晋被中纪委带走调查。10月,其父赵少麟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也被带走调查。王敏得知消息后,害怕自己的问题暴露,惶惶不可终日,极度煎熬,几乎崩溃。他后来在《忏悔录》中写道:“夜夜难以入睡,几乎天天半夜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就再也睡不着,总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事。白天常常魂不守舍,省委通知开会,怕在会场被带走。上班时怕回不了家。上级领导约去谈工作,也怕是借题下菜。开会时在台上坐着,往往心不在焉,只得强打精神撑着。一个人时,唉声叹气,多次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脑袋,发泄心中压力。”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权相交,权尽则弃。赵晋被捕后,为求自保,很快交代了与济南市委书记王敏,国家行政学院常务副院长何家成,南京市委书记杨卫泽,天津市公安局局长武长顺以及天津城建系统官员沈东海等人不正当的经济往来。即使如此,王敏依然心存侥幸,总觉得赵晋不会将他供出来,直到被带走接受组织调查那一天,还对赵晋抱有幻想。

东窗事发之后,王敏悔恨交加,“是我把家人引向了错误的道路,这不是爱而是害……我没有带好头,作为家庭的主心骨,这个上梁没有摆正。”

王敏落马后,济南市最懊恼的政府部门莫过于济南市文明办了。济南在全国长达三年的“创城”运动最后关头,被淘汰出局。对“文明城市”这个称谓,济南人并不陌生。济南市属党报曾刊登文章称,“全国文明城市”作为一项崇高的荣誉,是国内含金量最高、影响力最强的城市文明创建品牌,也是一个城市安定和谐、民生改善、生态良好、人民幸福的高水平体现。

在2012年2月召开的济南市精神文明建设工作表彰暨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刚上任一个月的市委书记王敏响亮地提出创城目标:到2014年,济南市要力争实现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实事求是,不做样子,不图虚名,不为面子。”这是王敏作出的16字指示。只不过,在济南市民看来,王敏的承诺并未得到兑现。2014年7月,央视新闻频道1+1节目以《“创卫”,还是“创伪”》为题,揭露了济南市在创建全国文明城市过程中所做的表面工程。

“创得连个早点也买不到。”“买个西瓜都要跑三里地。”“为了应付全国文明城市检查,上演空城计,上班族中午吃饭都成问题。”在节目中,市民在镜头前抱怨道。

央视报道播出后,王敏不为所动,重申:“创卫是为了给群众创造优美、卫生、安全的环境,我们不图牌子,不为面子,不做样子。”济南创卫创城的步子继续大步向前。2012年、2013年济南分别列全国省会、副省级提名资格城市第一名和第二名,两年累计成绩为第一。

2014年被王敏称为“决战之年”,济南对年底拿下“全国文明城市”胜券在握。但根据第四届文明城市评选的申报条件,现有提名城市的党政“一把手”若涉嫌违法违纪,不得参评本届全国文明城市。

就在这三年“创城”运动即将大功告成时,正当全市铆足劲儿准备冲刺时,王敏落马的消息就像一块重石,狠狠地砸在济南市面前,这场“创城”运动急刹车般停止了。

“精品工程”

一面要给群众创造优美、卫生、安全的环境,一面对棚户区的居民大肆暴力逼迁、暴力强拆,王敏将“双面人生”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敏主政济南三年,济南迎来空前的发展。“东拓、西进、南控、北跨、中疏”的十字方针是王敏确定的济南城市建设总体框架策划。按照规划,到2020年,整个济南城市发展空间由东向西将形成“东部产业带、东部新城、泉城特色风貌带、西部新城、西部片区”五大区域和拟跨黄河发展的北部片区。

2012年,王敏上任伊始,便提出“项目建设三年行动计划”,强调“不管是工业项目、三产项目、农业项目,都要加大建设推进力度”。多家房地产集团纷纷投资数百亿元,参与济南的城市发展。

在济南市的“东西南北中”发展战略中,相对于比较成熟的“东拓”和“中疏”,王敏把“北跨”和“西进”视作需要全力推动的方位。2013年3月,济南市27个北跨重点项目集中开工,总投资额达到324亿元。

济南“北跨”过程中,棚户区改造多年来是个令政府头疼的问题。2010年,济南市计划将天桥区官扎营棚户区进行改造,建设火车站北广场。时任天桥区委书记王建军称,天桥区计划搬迁居民1.3万人,拆除建筑面积69万平方米。

但是,直到2012年王敏上任,北广场项目推进速度缓慢。据官扎营棚户区的居民介绍,从2010年7月起,当地居民没有与政府达成共识而被逼迁,被小痞子砸门砸窗、断水掐电的事情时常发生。

从2012年起,逼迁升级为暴力拆迁,这源于市委书记王敏的第一次视察。

2012年7月13日,王敏到天桥区调研时,实地察看了火车站北广场项目,他要求进一步完善项目规划,加快项目推进力度,力争早日见到效果。此时,距该项目启动已过去两年。停滞的原因即为拆迁户与政府一直无法达成协议。

王敏视察之后,拆迁的力度立即加大了,当地居民的房子被小痞子们用挖掘机摧毁,甚至有居民在抗迁过程中被殴打致残。

截至2012年年末,官扎营片区拆迁完毕,火车站北广场的相关规划已展开。

据媒体报道:“济南市委市政府特别重视老火车站复建工程,相关领导数次到天桥区调研官扎营片区的拆迁工作。得知天桥区最终克服困难完成拆迁的消息后,济南市主要领导还专门安排工作人员打电话表示感谢。”

2013年8月1日,项目正式开工建设,王敏到施工现场视察,强调要“努力把这项群众关注的工程建成精品工程、放心工程、安全工程”。可是就在当天,王敏在施工现场讲话时,场外的居民还被小痞子殴打,周围的警察对此视而不见。

当地拆迁居民在上访材料里写道:“由于上级主管部门和司法部门的包庇纵容和根本不作为,致使地方政府与百姓争利时有恃无恐,最终使暴力逼迁演变成暴力强拆……”

王敏主政济南三年,济南市民对其并未有深刻印象。“交通越来越堵,PM2.5越来越高,环境越来越差,没觉得有啥新变化。”这是济南市民的普遍评价。

“印象中这三年来,他基本没做过啥事,没给济南带来什么实质性变化。”从王敏的履历中能看出来,他一直从事调研员、秘书、宣传等务虚工作,并无在地方工作的经历。一名在政府部门任职的官员这样说。

与城市民生建设无感相对应的,是王敏为人的不修边幅,乃至暴躁霸道。

“喜欢穿一双老布鞋,还不好好穿,趿拉着走路,上衣总是敞着领口。”在大量的非公务场合,王敏都以这样的形象示人,一名王敏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道。

在济南媒体圈内,王敏的口碑也不好。“他完全不懂得尊重别人。”有一次,一名媒体记者向王敏汇报工作,被王敏训了一番之后离开。下楼梯时一不小心踩滑,当时他手里抱着打印机和文件,身上背着包,狼狈摔下楼。“王敏站在楼梯边,双手叉腰,哈哈大笑,然后就走了。”

此外,王敏会拿着文件或者报纸敲下属的头,“我亲眼见到他把一个处长训得哇哇大哭。”济南市科技局一名官员说道,他与王敏的秘书打过几次交道,“刚开始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一年之后,白头发多了好多,苍老得很厉害。”

“他就是魏家庄的一个街痞”,一名王敏的同僚甚至这样评价。魏家庄是以前老济南城墙边的一个村庄,是城乡结合部的代称。

王敏的性格也具有双重性。当秘书时,王敏话不多,性格低调内敛,为人也很谦虚。但随着官越做越大,脾气也越来越火爆。王敏批评下属从不留情面,尤其喜欢在人多的时候,或是下属面前痛骂他们的领导。在一次上百人的工作大会上,王敏就曾大骂下属,跟当年的做派判若两人。

在不断升迁中,王敏的行事风格也发生变化。说一不二,专横跋扈,这是大家的普遍感觉。王敏不光脾气大了,架子也越来越大。在济南市一次重要的会议上,王敏就曾直接对一个部门的副手说:“你怎么配来这个场合,叫你们一把手过来。”弄得这位副手满脸通红,羞愧地离开了会场。济南市财政局的一位官员未按照王敏的要求办事,被王敏当众责骂:“你拿我说的话当放屁吗?”这位官员被说得浑身冷汗。

不了解王敏的人以为他言辞犀利,入木三分。2014年3月,王敏在济南市落实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领导小组会议上,谈及干部酒后驾车的问题时直言道:“喝了酒开车,这仅仅是纪律规定禁止做的事儿吗?这是法律规定!多喝了几杯,哪怕躺马路上睡几个钟头,你也别开车走!因为醉驾被查,你说丢人不丢人!”

一方面行事低调,穿着朴素,平日爱讲廉政,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另一方面性格霸道,喜怒无常,脾气火爆,训斥下属时,从不顾及对方的面子。即使如此,济南官场却几乎没有关于他的负面传言。

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而王敏却是利令智昏,权钱交易,他在抓反腐败斗争上大搞“两面派”,唯恐暴露自己。王敏很善于伪装,表面说一套清廉,背地里行一套阴暗。他多次在会议上讲,反腐败要言行一致,绝不能台上讲得头头是道,台下另做一套。实际上,他却言行相悖。据反映,王敏在任职期间,济南市纪委上报的不少问题线索非常清晰,他表态不让查。已初查核实完毕准备采取措施的案件,他提出“要慎重,先放一放,不要影响济南稳定”。人前假反腐,掩饰人后真腐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敏伪装得再好,最终还是被组织识破。王敏对自己的堕落也追悔莫及。在接受组织调查期间,他反省到,“我为什么鬼迷心窍收受他人财物?为什么执迷不悟越滑越深?为什么追求享乐热衷奢靡?为什么不听党的话成了罪人?我变成这个样子绝不是偶然。这些天,我反复想到,是丧失理想自毁人生,是贪欲诱惑坠入深渊,是失去约束放纵自己,是淡忘法纪胆大妄为,是脱离组织迷失方向……”

王敏涉嫌受贿一案,经最高人民检察院指定,由湖北省人民检察院负责侦查。案件侦查终结后,移送到浙江省宁波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

2016年3月30日,浙江省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王敏受贿一案。宁波市人民检察院指控,2004年至2014年5月,王敏利用其担任山东省委副秘书长、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山东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省委秘书长、济南市委书记等职务上的便利,为山东诚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赵晋等单位和个人在房地产开发、职级晋升、工作安排等事项上提供帮助,本人直接或者通过其妻子王丽英非法收受有关人员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805.103万元,应以受贿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法庭上,检察机关出示了相关证据,王敏及其辩护人进行了质证,控辩双方充分发表了意见,王敏还进行了最后陈述,并当庭表示认罪、悔罪,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及各界群众60余人旁听了庭审。

2016年9月30日,浙江省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以受贿罪判处王敏有期徒刑12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200万元。对王敏受贿所得财物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那时的意气风发,当下的颓然痛悔。那时的侃侃而谈,此刻的叹息自语。王敏作为典型的“双面人”,口言善,身行恶,台上台下两个形象,人前人后两种表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利欲熏心,权钱交易,最终走向犯罪深渊,自毁前程,教训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