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异编(古文翻译《玄怪录·卷三 萧至忠》)

中书令萧至忠，景云元年为晋州刺史，将以腊日畋（tian，二声）游，大事置罗。

先一日，有薪者樵于霍山，暴疟不能归，因止岩穴之中，呻吟不寐。夜将艾，似闻谷崒（zu，二声；cui，四声，此处为zu）有人声。初以为盗贼将至，则匍匐于枯木中。时山月甚明，有一人身长丈余，鼻有三角，体被豹鞟（kuo，四声），目闪闪如电，向谷长啸。俄有虎、兕（si，四声）、鹿、豕、狐、兔、雉、雁骈匝百许步。长人即唱言曰：“余玄冥使者，奉北帝之命，明日腊日，萧使君当顺时畋腊。尔等若干合箭死，若干合枪死，若干合网死，若干合棒死，若干合狗死，若干合鹰死。”言讫，群兽皆俯伏战惧，若请命者。有老虎洎（ji，四声）老麋皆屈膝向长人言曰：“以某之命，死亦以分。然萧公仁者，非意欲害物，以行时令耳，若有少故则止。使者岂无术救余？”使者曰：“非余欲杀汝辈，但以帝命宣示汝等刑名，即余使乎之事毕矣，自此任尔自为计。然余闻东谷严四善谋，尔等可就彼祈求。”群兽皆轮转欢叫。使者即东行，群兽毕从。时薪者疾亦少间，随往觇之。

即至东谷，有茅堂数间，黄冠一人，架悬虎皮，身熟寝。惊起见使者曰：“阔别既久，每多思望。今日至此，得无配群生腊日刑名乎？”使者曰：“正如高明所问。然彼皆求生于四兄，四兄当为谋之。”老虎、老麋即屈膝哀请。黄冠曰：“萧使君役人，必恤其饥寒。若祈滕六降雪，巽二起风，即不复游猎矣。余昨得滕六书，知已丧偶。又闻索泉家第五娘子为歌姬，以妒忌黜。若汝求得美人纳之，则雪立降矣。又巽二好饮，汝若求得醇醪以赂之，则风立生。”有二狐自称：“多媚，能取之。河东县尉崔知之第三妹，美淑娇艳。绛州卢司由善酿醪，妻产，必有美酒。”言讫而去。诸兽皆有欢声。黄冠乃谓使者曰：“忆含质在仙都，岂意千年为兽身，悒（yi，四声）悒不得志。聊为《述怀》一章。”乃吟曰：“昔为仙子今为虎，流落阴涯足风雨。更将斑毳（cui，四声）被余身，千载空山万般苦。”“然含质谴谪已满，唯有十一日即归紫府矣。久居于此，将别不无恨恨。因题数行于壁，使后人知仆曾居于此矣。”乃书北壁曰：“下玄八千亿甲子，丹飞先生严含质，谪下中天被斑革，六千甲子血食涧饮，厕猿狖（you，四声），下浊界，景云元纪升太一。”时薪者素晓书诵，因密记得之。少顷，老狐负美女至，才及笄（ji,一声）岁，红袂（mei，四声）拭目，残妆妖媚。又有一狐负美酒二瓶，香气芳烈。严四兄即以美女洎美酒瓶，各纳一囊中，以朱书二符，取水噀（xun，四声）之，二符即飞去。

薪者惧其为所见，即寻路却回。未明，风雪暴至，竟日乃罢，而萧使君不复猎矣。

【本篇亦见《太平广记》卷四四一。又见《续艳异篇》卷二十八，题作《丹飞先生传》。《类说》本‎《幽怪录》题作《滕六降雪巽二起风》。】

萧志忠译文：

中书令萧志忠，景云元年担任晋州刺史，将在腊日打猎祭神，大规模地布下网罗。

腊日的前一天，有个打柴的人在霍山打柴，他突然间发了疟疾，不能回家去，于是留在一个岩洞中休息，呻吟着睡不着觉。夜将尽了，似乎听见山上有人走动的声响，开始他认为是盗贼来了，便趴在树林里察看。当时山间月光很亮，有一个人，身高一丈多，鼻子上长着三只角，身上披着豹子皮，眼睛像电光似的闪闪发亮。那人向着山谷长啸几声。不久有老虎、犀牛、鹿、野猪、狐狸、兔子、野鸡、 大雁等禽兽，在一百来步的范围内密密层层地围拢在一起。那个很高的人立即大声道：“我是北帝玄武的使者。奉命来宣告：明天是腊日，萧俊使君将按时令出外打猎。 你们当中有的该中箭死，有的该死在网罗中，有的该死在棍棒下，有的该被猎狗咬死，有的该被猎鹰啄死。”说完，那些禽兽都趴在地上吓得发抖，像是请这位使者代求保全性命似的。有只老虎和一只老麋鹿都跪着，向那很高的人说：“拿我们的命来说，死，实在是本该如此。但是萧使君是位仁慈的人，他的原意并不想残害我们，打猎不过是顺应节令的惯例罢了，如果发生点小事故，他便会停止打猎的。使者难道没有办法救我们吗？”那位使者说：“不是我想杀死你们，我只是奉了北帝的命令，来宣布你们各自应受的刑罚，现在我的使命就算完了。从此以后，听凭你们自己去想办法。但是我听说东谷有位名叫严四的人，擅长出谋画策，你们可上他那儿去请救助。”那些鸟兽听了，都围着他转圈跑动欢呼。使者立即向东走去，那些鸟兽跟从在两边。当时，那个打柴的人疟疾刚好一点，也跟着去察看。

走到东谷，有几间茅屋，里面住着位道士，架子上挂着老虎皮，那道士正呼呼睡得正熟。他听到声音，惊醒起来，见到使者说：“我们分别已经长久了，经常想念您。今天您来到这里，莫不是来宣告那些禽兽在腊日应受的刑罚吧？”使者答道：“正像您所问的那样。但是他们都来向四兄求条活路，四兄该替它们想想办法。”老虎，老糜立即跪下哀求。那道士说：“萧使君每当役使下人，一定体念人们的饥寒。如果请雪神滕六降雪，请风神巽二刮风，他就不再去打猎了。我昨干收到滕六一封信，知道他妻子死了。又听说他索取泉家第了房娘子作歌女，但由于性情嫉妒被休了。如果你们找到个美女送给他，大雪就会立刻降落了。巽二喜欢喝酒，你们如果找到好酒来贿赂他，风就立即刮起来了。”有两只狐狸自报说：“我们善于奉承迷惑人，能弄到这些。河东道有位叫作崔知的县尉，他的三妹生得美好温存，娇嫩艳丽。绛州有位占卢司户，擅长酿酒，他妻子正生产，家里一定有好酒。”他俩说完就走了。留下的那些鸟兽都高兴得大声欢笑。那道士就对使者说：“回忆起我在仙境生活的日子，哪会想到我千年以来变成野兽的身子，因此忧闷不乐，没能实现自己的志愿。我暂且写了首《述怀》诗。”

于是吟咏道：

“昔为仙子今为虎，

流落阴崖足风雨。

更好斑毳被余身，

千载空山万般苦。”

但我受贬谪的时间，已经满了，只剩下十一天，就可以回到仙境去了。长久地住在这里，我将离开时，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因此要在墙壁上题写几行字，让后人知道我曾经仕这里居住过。”于是在北面墙壁上写道：“下玄八千亿甲子丹飞先生平含质，谪下中天被斑革。六千甲子血食涧饮厕猿狞，下浊界，景云元祀升太一。”那打柴的人一向知书识字，因而暗把这些牢牢记住。不一会，一只老狐狸背来一位美女。那美女刚刚成年（才十五岁就被你们拐来了，你们这帮禽 兽！呃……好像本来就是禽 兽），用红衣襟擦着眼睛，虽是残妆，却显得娇柔妩媚。又有只狐狸背来两瓶美酒，香气浓烈。严四兄就把那美女及两瓶美酒。分别装进两只壶里，用朱红笔写了两道符，拿水喷在符上，那两道符连两只壶立即飞走了。

那打柴的人怕被他们发现，立刻寻找道路，退了回来。天还没亮，风雪突然来了，整整一天风雪才停止，萧使君那天便不再打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