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色淫(《梦解红楼》第五回（下）：红楼独饮醉春梦，千古情人唯我痴)

褚哲轮/文

文末，进入本回高潮：贾宝玉梦中与秦可卿成巫山之会，云雨之欢。从此，宝玉由一个小男孩而一变为男儿身，过了成人之关。其中关于色、情的分法，蛮有意思：色淫、情淫、意淫。色淫最烂，诸如贾琏贾珍之辈，《金瓶梅》西门庆之流。情淫，宝玉之属，多情而无欲之辈。或谓之：“意淫”。

“意淫”者何？

作者说道：

“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

这一段叙说，说宝玉当然也是作者本人的。历史上如他这样的文人，从来不乏其人。诸如《世说新语》载：

阮公临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而终无他意。

明代陈继儒叹曰：“隔帘闻坠钗声，而不动念者，此人不痴则慧，我幸在不痴不慧中。”（《小窗幽记》）非不痴不彗，乃无此才情也然。

又《世说新语》：

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

非阮籍不懂礼法，固因其嫂太美之故。是如宝玉之入可卿房中，一也。

好色不好德 图

宋代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诗云：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正所谓：情到深处人心痴，不关风月上楼头。

类似例子，古代文人中屡见不鲜。诸如宋代著名词人，“红杏尚书”宋祁（998年-1061年），不可不谓一个典型，其代表名句“红杏枝头春意闹”。这句诗，恰为其人生写照。其诗曰：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纵然千金易，美人一笑难。其后宋代词人张孝祥(1132年-1169年)《虞美人》词云：“倩人传语更商量，只得千金一笑也甘当。”明汤显祖《紫钗记》第六出亦云：“道千金一笑相逢夜，似近蓝桥那般欢惬。”

贾宝玉任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也算得上是风雅名士了。

周幽王为博得褒姒一笑，几次三番“烽火戏诸侯”，结果丢了性命，不可谓不是一个拿着江山社稷博得美人一笑的历史奇葩。

而宋祁“半臂忍寒”的故事，更见其疼爱女儿之心。一次宋祁在江边喝酒，歌姬相陪，江风忽至，顿觉寒冷，于是令取半臂（古时一种袖长及肘襟长及腰的短袄），结果抱来十几件半臂。穿哪一位姬妾的呢？卿之厚爱，万不可厚此薄彼，辜负了其她美人的好意！于是乎，一咬牙一跺脚，居然一件都没穿，抱着胳膊忍着寒冷，直到酒宴结束。贾宝玉没这等奢侈，但伺候香菱“情解石榴裙”，亦不失为怜香之心。

宋祁修撰《唐书》时，姬妾侍立，研墨抻纸，然后奋笔疾书。写累了，就命人撤去书案，然后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美酒芽茶，龙肝凤胆，诗酒唱和，载歌载舞，在豪华的温柔乡里尽情享乐。这倒不像是在枯燥的写作，而是神仙一样的逍遥。这一点，宝玉却比不上。宝玉空有晴雯诸丫头伺候笔墨，却无甚成果，诗才不如薛林，悟道也不如薛林深。但即便如此，却让薛林二人争得个不亦乐乎，闹得个贾府上下人仰马翻。

宋祁因为风流倜傥，而抱得美人归，这便是被后世津津乐道的“惊鸿妙词结良缘”，着令后人艳羡不已。一日，宋祁正在街上行走，恰遇皇家车队出行，于是便恭立道旁，忽听得娇滴滴一声呼唤“小宋”，循声望去，一个美女正掀开车帘含笑看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宋祁顿时魂不守舍，但也能只眼巴巴目送车队远去。

这惊鸿一瞥弄得宋祁相思难抑，久久不能释怀，回家挥笔写就一篇《鹧鸪天》：

绣幕茫茫罗帐卷。春睡腾腾，困人娇波慢。隐隐枕痕留玉脸。腻云斜溜钗头燕。

远梦无端欢又散。泪落胭脂，界破蜂黄浅。整了翠鬟匀了面。芳心一寸情何限。

“泪落胭脂，界破蜂黄浅”一句，曾被清代诗人戏剧理论家李调元誉为词中名句。贾宝玉却比宋祁更甚，干脆吃起胭脂来。索隐派认为，贾宝玉是传国玉玺，胭脂则是印泥，玉玺离不开印泥，宝玉放不下胭脂。而“通灵宝玉”上镂刻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即“传国玉玺”之“受命于天，即寿永昌”云耳。于此暂且不论。后来贾探春《咏白海棠》诗，其中一句： “芳心一点娇无力”，或为典出之一。当然，苏轼(1037年-1101年)《岐亭道上见梅花戏赠季常》诗亦有：“数枝残緑风吹尽，一点芳心雀啅开”之句，但苏轼已在宋祁之后了。

不一一。

凡此，或一言之：“怜香惜玉”也然。按今天的话说，即“护花使者”。

《世说新语》

元代陶宗仪《辍耕录·妓聪敏》记：

歌妓顺时秀姓郭氏，性资聪敏，色艺超绝，教坊之白眉也。翰林学士王公元鼎甚眷之。……中书参政阿鲁温，尤属意焉。因戏谓曰：“我比元鼎如何？”对曰：“参政，宰相也；学士，才人也。燮理阴阳，致君泽民，则学士不及参政；嘲风咏月，惜玉怜香，则参政不如学士。”参政付之一笑而罢。”白眉，优秀之谓，语出《三国志．蜀志．马良传》：“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其实，早在三国时，曹操花重金从匈奴赎回著名才女蔡文姬，在铜雀台上大开宴席为她接风，蔡文姬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唱起著名的《胡笳十八拍》，成千古美谈。不可谓不是怜香惜玉，爱慕才女的典范!

贾宝玉不光怜香惜玉，更多了一个“情不情”的“情痴”与“情种”。怜香者，阅尽人间春色。情痴者，情切切，意绵绵，心痴痴。情种者，“情不知所知，一往而情深！”作者则一贯之以“意淫”二字。

芹溪《红楼梦》之后，尝有纳兰性德、情僧仓央嘉措，不可谓不是世之“情种”。只听其一句诗，足观其全貌：

纳兰性德：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仓央嘉措：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然欣赏美色，并非贪恋美色，不必非得拥有。诸如明末吴三桂，“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美人宁拱手送掉江山。在古希腊，为了美女海伦更是发动了著名的“特洛伊战争”。虽爱美，却因占有欲而走向另一个极端。此属色淫，而非意淫者也。

美色悦人耳目，远观而快之，强盛于颠倒衣裳。文人之爱美女，超越肉体，达到审美层面。在他们眼中，美女是活的艺术品，不是仅供人泄欲的肉体。必定因于其美赏之不尽，故让历代文人津津乐道其中，及至于“三寸金莲”（宋已降）都成为审美的对象。那么，美女之色，究竟至于多美呢？明代吴中韵士卫泳，著有《悦容编》也叫《鸳鸯谱》，言古代美女有六态、五情、五神和四趣：

唇檀烘日，媚体迎风，喜之态；星眼微瞋，柳眉重晕，怒之态；梨花带雨，蝉露秋枝，泣之态；鬓云乱洒，胸雪横舒，睡之态；金针倒拈，绣榻斜倚，懒之态；长颦减翠，瘦靥消红，病之态。惜花爱月为芳情，倚栏踏径为闲情，小窗凝坐为幽情，含娇细语为柔情，无明无夜，乍笑乍啼，为痴情。神丽如花艳，神爽如秋月，神情如玉壶冰，神困顿如软玉，神飘荡轻扬如茶香，如烟缕，乍散乍收。镜里容，月下影，隔帘形，空趣也；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逸趣也；酒微醺，妆半卸，睡初回，别趣也；风流汗，相思泪，云雨梦，奇趣也。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得神为上，得趣次之，得情得态又次之。

想必这一段描述，作者是知道的。于此，我们不妨关注一下后面作者对女儿的描写，是否与之对应，亦不失为一个闲致。

警幻仙子 图

后清代蒲松龄则说：“观其容，可以疗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耶。”此可为“意淫”一词之解。美，可以欣赏，但不可以为发泄对象，更不可以荼毒。正所谓：见其美，而不见其色也。然更多之人却是：只见其色，而未见其美也！木心那句话说的好：一个美女嫁给丑八怪，那个丑八怪没有占有她的美。

作者所极力讴歌的，正是这样超越了单纯的“色”之上的美，这是一种审美的境界。这种境界，与艺术有着同样的性质。它是超越了个体与任何利害关系的美——这是一种大美！与“色”相对，或谓之“空”也。作者言：“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者，即此美之境界。美，是人间的最高法则，也是宇宙的最高法则。即老子言：“大美不言”者也。人作为宇间存在物，其最理想的状态与境界，即是与这种与大美融为一体的“天人合一”境界。这是一个哲学范畴，也是美学范畴。是本体论，也是认识论和方法论。对《红楼梦》的研读，当基于这样的一种认识，方可打破惯常思维，发现《红楼梦》的内在之美——“内美”，以及作者的那一番苦心！现代黄宾虹说：“内美静中参。”静中参，可与天地宇宙合一，进入无限自由自在之境。

总之，曹雪芹向我们展示的，不止是人间之情与爱，还有超越了这种情与爱，更高层次的情与爱——人间最美的（女儿）和宇间最美的（造化）美学境界。整部《红楼梦》，可以说无处不美，无论从天上的“太虚幻境”还是到人间的“大观园”，无论从室内到园林，从一花一木到一人一舍，从风花到秋月，从荷塘到雨雪，从饮酒到品茶，从琴棋到书画，还是从诗句到女儿，在作者的笔下，可以说无一处不美！作者通过一部皇皇巨制《红楼梦》，向我们展现的正是这种无处不在的美美洞天！

美无处不在，却无时不遭受邪恶的荼毒。作者极尽描绘刻画天上人间之美的同时，着力写美的破坏与破灭，由此构筑起《红楼们》整部书的悲剧架构。愈是美，其破灭也愈加强烈。因此，《红楼梦》与其说是“情”的破灭，毋宁说是“美”的破灭而更符合作者的本义。其悲剧的力量，撼天动地！由此而使《红楼梦》超越了一般的悲剧（比如西方悲剧从古希腊到莎士比亚），而更加具有一种普遍性的意义。使得读者在眼看着美的逝去与惋惜中，感触到作者的那颗爱美之心、悲悯之心的博大与精深！在天地造化之美、女儿之美，人性之美、艺术之美，与丑恶的对比中，展示出这部文学作品独特的艺术魅力。

美，把人置于造化万物，天地人间大美的境地，它超越了世俗的情与爱，超越了一切物的范畴，乃至于超越了基于人类整体的所谓“信仰”层面的博爱，而纳入到整个天地宇宙体系当中，已而具备了超越人类所有的爱与信仰，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悲剧喜剧，达到了最高自在之境。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美，才应是人类的最高信仰！它不以任何民族与任何文化为转移，而为所有民族和文化所接受。而这，才是人类最终大统一的（美学哲学）基础。没有这样的基础，人类将永远陷于和徘徊于（信仰与文化）相互对立之中，继续发生种种文化与信仰冲突。

《红楼梦》87版电视剧剧照 林黛玉、薛宝钗

长话短说，回到书中。

此段，还有几个小细节。中间一段：

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宝玉听如此说，便吓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污秽不堪。

“果觉自形污秽不堪”，实言凡尘之人与天上之人有云泥之别。绕如此，警幻仙姑却并不小瞧他，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问题是，何以原本“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这会子却换成了宝玉？宝玉其梦，至此倒也合乎情节之逻辑，毋庸置疑。疑问在于，既来游玩何以未见绛珠妹子——黛玉没有进入梦中？既未进入梦中，又何必设置这样一个情节？她本该来却又未至，又是为什么？这个小小的细节如此设计，必定有作者的一番缘故。我们可以这么理解：一则，是否意欲说明宝玉梦中幻游的这个所在，就是当年他们下凡的那个天界。如此以来，警幻仙子难道不知道他宝玉此番梦中来是故地重游吗？难道宝玉自己不知道？再，反过来，假若这个时候绛珠妹子一同在梦中相会，将是怎样的结果？如是，我们会产生这样的判断，即想象到宝玉可能会和她有“云雨”之会。但这又不符合二人在人世间那种纯真的情感。所以，只不过是一个影子，不来也罢！作者可能也觉得不合适，生怕亵渎，于是不再提这个茬，转而回到秦可卿这里。

那么，绛珠妹子她自己要是来了呢？她来了，既然与宝玉无缘夫妻，恐怕也没啥故事，也便没啥意义了。但，作者设置这个情节，绝不是无缘无故。我们回到人间来看，这其实是民间的一个风俗——还魂。也就是之前我们说的“还命”。因为没有还魂、还命，所以，天界会时不时地来“收拾”你，比如让你生个病、发个烧，还有可能来拿你的命。所以，就用寄名符、寄命符，或者替身在寺庙里顶替。再不然，干脆本人寄养在寺庙里，比如第一天黛玉进贾府说的那样，再有后来的妙玉、惜春等。这不是自己乐意不乐意的问题，而是不得已也必须如此。但，从头至尾，好像我们没见黛玉为此做过什么，这意味着黛玉不得不背负着体弱多病的命运而终了一生。可偏偏在宝玉梦中进入了太虚幻境的时候，警幻仙子说绛珠妹子要来游玩，不知道此时黛玉是否也做了同样一个梦，游魂也一同上了太虚幻境，与宝玉相会？或者前面我们说过的，痴梦仙姑者就是黛玉？还是她的游魂此时是来还命的？后者，是否因为进贾府之后，贾母看她体弱以及如黛玉自己说的那样癞头和尚曾说要她到庙里寄养，在为她做“还命”的仪式，而恰在这时宝玉也入梦了。前者，此时黛玉也做梦了，而且是与宝玉相似的梦？凡此，作者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我们也不好妄拟。然感觉这两种可能都有。

太虚幻境 迷津图

其次，在人间与幻境之间，有一个“迷津”，“迷津”既可以渡（度）人，但同时也是恐怖的万丈深渊。上无桥梁可通，只有一个木筏，如果渡不过去就会被夜叉、海鬼拖将下去，死活未知。宝玉梦中吓得汗下如雨，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袭人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没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梦里叫出来？”其实，既然秦可卿在两府中口碑这么好，难免不被人时常说起，包括贾家的爷们，宝玉从中听说过一二也是有的，秦可卿自己不知道罢了。那么这里面，是否暗含了这样一层用意：后来秦可卿与贾珍东窗事发，她自己可能以为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别人不知道，其实早有人知道了。这便是俗语说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宝玉毕竟年纪尚小（至多10岁上下比如问凤姐“爬灰”是什么意思可见他还是个小孩子），对贾珍与秦可卿之事，想必是不知道的。但是，在得知秦可卿香魂已去的时候，宝玉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恐怕也是因为这次梦中种下的情根。不光因为宝玉本就是有情之人，还因这次梦中云雨之会实在是太美妙、太缠绵、太销魂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平日里秦可卿本就美丽温柔，这对于像宝玉这么大情犊即开性意识萌动的少年来说，会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换句话说，宝玉对秦可卿怀有一种初恋情结，或者干脆不如说秦可卿就是宝玉的初恋。何况，秦可卿本就生得袅袅娜娜言语朦胧，由不得让人时常念起和惦记。而最重要的，这是宝玉作为男生，其人生的第一次哦！

此番春梦，秦可卿成了贾宝玉的第一个情人。虽则梦中情人，却是实实在在缠绵悱恻的云雨情人。梦里梦外，真真假假，亦真亦假，亦真亦幻，虚幻反成真，梦中却为实，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柳梦梅一梦杜丽娘，汤显祖把它演绎成《牡丹亭》。贾宝玉一梦（实则作者本人），曹雪芹把它演绎为千古奇书《红楼梦》。

正所谓：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此亦作者自白也。

后回再见。

参考文本：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八十回新校本

《周汝昌汇校八十回石头记》人民出版社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1996/2000年

《梦解红楼》第五回（中）：游幻境探秘十二钗

《梦解红楼》第五回（上）：秦可卿梦诱贾宝玉

《梦解红楼》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梦解红楼》第三回：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梦解红楼》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梦解红楼》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