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片甲(张怀瓘《书议》之一)

大家好！今天我们分享张怀瓘的《书议》。张怀瓘（生卒年不详）唐代开元时书法家、书法评论家、书学理论家。海陵（今江苏泰州）人，开元年间，拜翰林院供奉，迁右率府兵曹参军。对自己书法十分自负，自称“正楷、行书可比虞世南、褚遂良，草书欲独步于数百年间”。南宋学者陈思所著《书小史》称其“善正、行、草书”。没有手迹存世。

《书议》或作《议书》，一卷。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载张怀瓘《论书》一卷，当即此篇。其文品评真、行、章、草四体各家等第，兼论各体作法，而于右军草书，颇有微辞，此历来评书家所不敢出之者，亦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

下面我们来看原文：

原文1：

昔仲尼修书，始自尧、舜。尧、舜王天下，焕乎有文章，文章发挥，书道尚矣。夏、殷之世，能者挺生。秦、汉之间，诸体间出，玄猷冥运，妙用天资。追虚捕微，鬼神不容其潜匿；而通微应变，言象不测其存亡。奇宝盈乎东山，明珠溢乎南海。其道有贵而称圣，其迹有秘而莫传。

今译1：

过去孔子编修《尚书》，是从尧、舜时代开始的。尧、舜统治天下，焕发光彩而有了文章，文章抒发出来，书法的道也就产生了。夏朝、殷商时代，有才能的人相继出现。秦代、汉代之间，各种书体纷纷出现，玄奥的意旨在冥暗中运行，神妙的运用全靠天生的资质。追踪虚无缥缈的形象，鬼神也不能隐藏它们的秘密；而通晓幽微变化的人，语言和物象也不能揣测他们的存亡。奇宝充满了东山，明珠堆满了南海。他们的书法之道是珍贵的而可称为圣人，他们的墨迹有奥秘而不能流传的。

原文2：

理不可尽之于词，妙不可穷之于笔，非夫通玄达微，何可至于此乎？乃不朽之盛事，故叙而论之。夫草木各务生气，不自埋没，况禽兽乎？况人伦乎？猛兽鸷鸟，神彩各异，书道法此。其古文、篆籀，时罕行用者，皆阙而不议。议者真正、藳草之间，或鳞凤一毛，龟龙片甲，亦无所不录。其有名迹俱显者一十九人，列之于后：

崔瑗 张芝 张昶 锺繇 锺会

韦诞 皇象 嵇康 卫瓘 卫夫人

索靖 谢安 王敦 王珉 王导

王廙 王洽 王羲之 王献之

今译2：

道理不能完全用语言表达，奥妙不能穷尽于笔端，不是精通玄妙、洞察细微的人，怎么能达到这种境界呢？这是不朽的盛事，所以要叙述并加以评论。草木都具备生气，不会自己埋没，何况是禽兽，更何况人呢？飞禽走兽，神采各异，书法的道也是如此。那些古文、篆籀，当时很少有人使用，都残缺不全而没有流传下来。评论的人在真正的古文字、草隶之间，有时像鱼鳞凤羽一样，有时像龟龙片甲一样，也都收录下来。那些名声和书法水平都很显著的有十九人，列在后面：崔瑗、张芝 、张昶、锺繇、锺会、韦诞、皇象、嵇康、卫瓘、卫夫人、索靖、谢安、王敦、王珉、王导、王廙、王洽、王羲之、王献之。

原文3：

右千百年间得其妙者，不越此十数人。各能声飞万里，荣耀百代，惟逸少笔迹遒润，独擅一家之美，天质自然，丰神盖代。且其道微而味薄，固常人莫之能学；其理隐而意深，故天下寡于知音。昔为评者数家，既无文词，则何以立说？何为取象其势，仿佛其形？似知其门，而未知其奥，是以言论不能辨明。

今译3：

在这千百年间得到书法精妙的，不超过这十几个人。他们各自都能名声远扬万里，荣耀百代，只有王羲之的书法笔迹遒劲圆润，独自成一家的美好，天资自然，丰采盖世。而且他的书法道理精微而味道淡薄，本来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学习的；他的书法理论隐晦而含义深刻，所以天下很少有懂得他书法的人。过去评论书法的几家，既然没有文章，那他们的说法又怎么能立得住脚呢？什么是选取形象的形势，仿佛它的形状？似乎知道书法的门径，却不知道它的深奥，因此言论不能辨别明白。

原文4：

夫于其道不通，出其言不断，加之词寡典要，理乏研精，不述贤哲之殊能，况有丘明之新意悠悠之说，不足动人。夫翰墨及文章至妙者，皆有深意，以见其志，览之即了然。若与言面目，则有智昏菽麦，混黑白与胸襟；若心悟精微，图古今于掌握。玄妙之意，出于物类之表；幽深之理，伏于杳冥之间；岂常情之所能言，世智之所能测。

今译4：

对于书法的道不精通，说出话来就不确切，再加上词语缺少简要和重要之处，理论缺乏深入的研究和精辟的见解，不能叙述贤哲特殊的才能，更何况还有像孔子编订《春秋》时的新意悠悠的说法，是不能说服人的。书法和文章达到最妙的境界，都有深意，以此来显现作者的心志，看了它就会了然。如果和言语面貌相比，就有才智昏聩如分不清豆子和麦子、黑白混淆在胸中的人；如果用心体会精微，在心中图谋古今，那么玄妙的意旨，出于事物之外；幽深的道理，就伏在杳冥之中；岂是常情所能言传，世俗的智慧所能推测。

原文5：

非有独闻之听，独见之明，不可议无声之音，无形之相。夫诵圣人之语，不如亲闻其言；评先贤之书，必不能尽其深意。有千年明镜，可以照之不陂；琉璃屏风，可以洞彻无碍。今虽录其品格，岂独称其才能。皆先其天性，后其习学，纵异形奇体，辄以情理一贯，终不出于洪荒之外，必不离于工拙之间。然智则无涯，法固不定，且以风神骨气者居上，妍美功用者居下。

今译5：

如果不是有独到的听力，有独到的见解，就不能议论没有声响的音调，无形的形象。读圣人的书，不如亲自听他的言论；评论先贤的书，必定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深意。有千年的明镜，可以映照它而不歪斜；有琉璃屏风，可以洞察它而毫无障碍。现在虽然收录了他们的品格，难道仅仅是称赞他们的才能。都是先有了天性，后有学习，纵然字体形态奇异，也总是合乎情理的，终究不出于洪荒之外，必定不离于工拙之间。然而智慧是没有边际的，书法的法则本来就不固定，而且以神韵、骨气为上品，以妍美、功用者为下品。

张怀瓘的《书议》内容较多，我们将分三集讲解，本集就到这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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