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缺(《熊廷弼之死》1：一场因收税引发的斗争)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小谦聊好书》，今天我们要聊的书是《熊廷弼之死》，作者是唐元鹏。

熊廷弼这辈子和辽东密切相关，他曾因为辽东荣登高位，被皇帝赋予巨大的权力，但也因为辽东被下狱，并最终处以死刑，所以我们的故事就从辽东开始说起。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三月，高淮奉旨去辽东收税。他年轻时是“混社会”的，在崇文门“收费站”混了个包税的工作。崇文门是大明重要的过路费征收点，万历朝每年收各色银子达68929两之多。

他的这份工作就是按照政府的定额，向来往客商、车马收过路费。通常他们不可能只按实际收取，都要再盘剥一道。

这么大的一笔寻租利益，高淮也没法独吞，留了自己的，交了集体的（“孝敬”上级），剩下来的才是国家的。干了几年，高淮深深体会到收税差事的好处，寻思着找个更能牟利的路子。

正好，高淮遇到了万历皇帝最缺钱的时候，从万历二十四年也就是1596年开始，连续两年紫禁城都“被雷劈了”，乾清宫、三大殿等好几处重要宫殿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重修紫禁城产生了上千万两银子的缺口，为了凑这笔土木预算，万历皇帝想出了一招——收矿税。

所谓矿税，其实不仅仅是开矿或者冶金矿产的税，还包括各种商业杂税。

高淮这个时候是内廷十二监尚膳监的监丞，也就是正五品的紫禁城厨房四把手。万历之所以派他去辽东收税，是因为他给万历皇帝算了一笔账——辽东虽然偏僻，但环境保护做得好，金山银山、人参貂皮、飞鹰马匹应有尽有，不正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富庶之地吗？要是把税收工作搞上去，每年最少能搞到3.2万两银子，再在盖州发展资源性工业银矿，在广宁搞边境贸易马市，东北经济不就振兴了吗？

高淮这么说，万历怎能不心动？所以他即刻下旨派高淮去辽东，并且亲赐“福阳店”几个大字。高淮拿到皇帝题字后，立马打出“奉谕旨征收国助”的大旗，在山海关设卡：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既然是打着皇帝的旗号，那么所有妨碍他收税的人，高淮都会予以打击。这不，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二月二十五日，万历皇帝雷霆震怒，以镇守辽东总兵官马林蔑视旨意、玩忽法度的罪名罢免之，命革职闲住，永不叙用。开缺的位置，万历皇帝命有关部门赶紧推选将领继任。

万历为什么要罢免马林啊？因为税监高淮参劾了他。一个太监的参劾竟然可以让皇帝罢免“辽东军区总司令”，所有人都惊呆了！

兵部开始上疏为马林求情，但没有用，反倒让万历以结党为名，办了以侯先春为首的一大串下级文官。

高淮在辽期间，辽东巡按王业弘、永平府通判罗大器先后因与高淮“作对”而去职。到了现在，他再来一封“小报告”，竟然把“辽东军区总司令”拉下马来。

首辅沈一贯也提醒万历，镇守太监是嘉靖皇帝罢停的制度，作为他的孙子，您要是恢复这个制度，您祖宗都不会放过您，更何况，这厮要夺兵权，到底想干什么？

总之，在文官奏疏里，高淮在辽前后9年，其主要罪状有二：一个是放纵税吏横征暴敛，另一个是搅乱了军事指挥。

其实，高淮在辽东每年刮走的3万多两，很多是这些之前本来该收，却收不上来的税。那么这些该收却没收的屯粮税赋都跑哪儿去了呢？

一来就是屯地的侵占。从明朝后期开始，文武官员把屯田当成了自己的“提款机”。另一个就是逃军。军户可以说是明朝最惨的人，一方面要拿起武器打仗，另一方面还要做军屯的农民，而这个“农民”还要交比普通百姓高得多的税。拿辽东军户来说，一个军户种50亩地要缴纳余粮12石，按明朝地产平均每亩一石来算，军户近四分之一的产出要上缴。

除此以外，军户还要承担无穷无尽的徭役，如修建边墙、水利，卫所各级官员的私活也随意征调军户承担。过去军户靠家中剩余丁口做其他活计以维持生存，但军头占役以及余丁因不断被抽调入伍而减少，造成军户破产，于是受不了层层盘剥的军户开始逃亡。

万历面对辽东越来越少的收成，以及北京逐渐增加的京运年例银负担，自然希望高淮能给他带来新的经济增长点。

但高淮越“勤奋”，百姓越遭殃，或逃跑，或反抗，或认命，辽东形势只会越来越坏。

对高淮的诟病，还有一条非常重的“轻启边衅，破坏战守”。前面说过，高淮以镇守太监之名插手军事，在他的报告中，多有涉及军务的内容。明朝皇帝向来有厂卫递交信息，作为了解朝野形势的补充。

镇守太监本来就有插手军事之权，面对这些文官的“诋毁”，自然不会受到皇帝的责怪。皇帝的宠信让高淮有点“飘”，他不仅在辽东刮地皮，还把手伸向了属国朝鲜。

收税就是搞钱，明末官场上，碰钱的都是美差。即使没有高淮，辽东文武贪墨的也不少，但高淮的存在严重侵害了辽东文武的灰色利益，饭碗被抢，不共戴天。

插手军事更加得罪了文武两阵营，连总兵都被他弹劾而去，那些武将固然无法安寝，文官更睡不着觉：高淮把文官的弹劾权都抢走了，以后武将还会怕文官（上贡）吗？最后高淮向朝鲜征发财物，进一步得罪了朝鲜。他一来，直接动了所有人的蛋糕，不赶走他能行吗？

可是，无论文官怎么上奏，万历就是不处理，这又是为何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大部分地方的文武官员沆瀣一气，组成了利益共同体，这对万历是不利的，所以他要派出高淮，毕竟，官员想要勾结太监，虽然最终他们的确做到了，但需要足够的时间和条件。加入游戏的各方必须互相信任，但大明的文官与太监有着血海深仇，几无调和的余地，要让他们短时间内形成互信，不啻痴人说梦。

事实也确实如此，高淮在辽9年，被他弹劾去职的文武官员有5人，上至总兵巡按，下至通判同知，文武皆有，他与文官集团互相检举揭发，让处在仲裁者位置上的皇帝重新获得了优势，而他也是万历因为不信任已经形成利益共同体的文官和武将，进而派去辽东的耳目。

可是万历包庇高淮，文武官员就会善罢甘休吗？当然不会，所以他们使出了杀招。

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五月，大学士朱赓突然报告了一个坏消息：四月前屯卫军鼓噪而起，松山随后军变，山海关内外军民怨恨高淮，聚众数千围攻税店，高淮率领手下的家丁逃回了山海关。

高淮在奔入山海关的时候，还捎带状告金州（今大连金州区）海防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杀害税吏，拦劫解送给大内的钱粮。万历知情后，第一个反应是将王邦才、李获阳逮问，但此举激起了更大的哗变。

不仅边关哗变，科道官员也由大学士朱赓领衔，趁机群起而攻之。到了六月底，万历等来了第三方的消息——蓟辽总督蹇达的奏疏。蹇达数落了高淮一番，请万历裁撤高淮。到了这时，万历才不得不同意将高淮拿回京师查办。

事已至此，似乎高淮官逼民反的罪名已经可以坐实了。皆大欢喜，文官历经9年不懈的努力终于将高淮斗倒了。可是辽东的局势却并没有好转。

兵科都给事中宋一韩上奏弹劾巡抚赵楫、总兵李成梁，把辽东这摊烂泥炸出了一个大坑。

万历皇帝看到后勃然大怒，下令严查！

原来，一年多前，辽东巡抚赵楫与总兵李成梁上报，开拓了宽奠等地6座城堡，有6万多军民在此地耕种纳粮。为国开疆拓土，对于陆权帝国而言，自然是大喜事，当时万历皇帝龙颜大悦，对赵楫、李成梁等人大加封赏。

但没想到，才不到两年，宋一韩就告诉皇帝：这事可能有诈，因为最近赵李二人口风变了，原来开疆拓土的军民现在变成了“逃民”。如果他们是逃民，那原来划入囊中的人和地就都没了，开拓的6座城堡岂不是化外之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查出真相，万历决定派熊廷弼以浙江道御史巡按辽东，那么万历为什么要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熊廷弼呢？熊廷弼又能否查出真相呢？这就是我们下期节目要聊的内容。

以上就是本期节目的全部内容，希望听了以后对你有所启发，下期节目我们接着聊。

本期书单：

《熊廷弼之死》，唐元鹏著.

撰稿：小谦

讲述：小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