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书评｜读海飞长篇小说《大世界》：信仰之光，平凡之路)

潮新闻客户端 郑春霞

海飞小说向来以浑然天成的语言、生动细腻的人物塑造，复杂幽微的人性探索而著称。海飞偏爱小人物。在其新作长篇小说《大世界》里，他又精心描绘了一组可亲可感、可歌可泣的人物群像。他们是卑微普通的老百姓，也是纵身入海的革命者，以自己弥坚的信念，在平凡之路上踩出一个个鲜血淋漓却坚实强硬的脚印，为灾难深重的民族奉献了自己的血与泪，情与爱。

男主角朱三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他来自宁波镇海县澥浦镇，在老家的人看来，他在上海讨生活。而实际上，他是受组织安排在上海大世界变戏法。在变了整整三年八百多个日子的戏法之后，他的梦境里全都是他变过的那些让他烦透了的兔子和鸽子。这个时候，他接到一个新任务，必须马上回到老家，扮演一个在他眼前当场牺牲了的叫做陈昆的人，包括全盘接收他的身份和爱情。同时也必须断舍离他作为朱三的老父与妻儿。

这样支离破碎的生活他坚持了九年。他无从选择，也责无旁贷。变戏法也好，充当另一个人也好，这都是组织交给他的任务。哪怕是变出鸽子还是兔子来，变出什么颜色的兔子来，这都是事先定好的暗号，来不得半点差池。

书中最荒诞的一幕，莫过于朱三被邻居老人质问：“听说你在上海滩变戏法？你是不是变戏法把你爹和老婆、儿子都给变没了？你本事真大。”当他被误解他的老父骂作汉奸，被妻子骂作负心的陈世美，被儿子嫌弃、冷落的时候，当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老婆、儿子死在他眼前而他不能暴露身份，上前营救的时候，他遭受了比死更痛苦的心理折磨。

而作为他扮演陈昆时的爱情对象——唐书影，她早就看出了朱三并不是真的陈昆，虽然之前她并未见过真的陈昆，只是一直在通信。朱三在扮演陈昆之前，做了充足的功课，看过他们之间所有的通信，但唐书影凭着女人的直觉依然看出了朱三的破绽。她没有揭穿朱三，而是非常配合地演下去。直到在与朱三日常相处的潜移默化中，自己也渐渐走上了革命之路。唐书影也是个平凡普通的人，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与胆识，但她一直默默陪伴着朱三，辅助他做了很多的革命工作，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大世界》里的革命女性形象，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潘水和小蜻蜓。潘水是宪兵队食堂的一名炊事员，她的任务是给四明山新四军根据地提供情报。小蜻蜓则不到二十岁，是宪兵队招待所的清洁工，业余还会参加甬剧团的演出，是一位小旦角。就是这么两位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却在后面的锄奸行动中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们合力在火车上刺杀叛徒蔡六，但由于斗争经验不足，最后还是让他逃脱了。后来，小蜻蜓抓住了自己在台上演出，蔡六在台下看戏的机会，继续实施刺杀并取得成功，小蜻蜓也因为身份暴露，当场牺牲。而漂亮的潘水则把好色、无耻的羽田宫二引诱到养鸡棚里，拿起一把锋利的柴刀为民除害。

革命之路，道阻且漫长。海飞给了小蜻蜓凄惨悲凉的身世，给了潘水凄婉中带着浪漫的初恋情怀。小蜻蜓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在日本人攻陷宁波城的当天，就被端着轻机枪的日本兵射成一团血淋淋的肉酱。所以她的胆小如鼠、义愤填膺，以及后来的从事革命工作都是情理之中的事。而自称嫁给了天空的潘水，则在内心永远深藏着她的初恋——飞行员李云霄的身影。那是一位铁骨铮铮的英雄。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的飞机在空中中弹就要坠毁，本来可以跳伞逃生，但他选择了驾驶着飞机撞向日军指挥舰。

如果说，小蜻蜓走上革命之路，是因为对野蛮凶残的侵略者的恨，那么潘水走上革命之路，是因为心头那深深的爱。她受到了爱人义薄云天的革命力量的感召，从而接替他，成为他，让他们的爱情与主义成为世间永不磨灭的传奇。

而潘水的丈夫小裁缝严守家甚至是个令人生厌的小人物。他小气、爱吃醋，整天拿着望远镜跟踪潘水。但是在目睹他亲爱的妻子勇敢地刺杀日本人之后，他为她骄傲，给她收尸。后来，他也参加了革命，成为部队被服厂一名工人，继而成长为厂长。

另外，张文新、羊三坝也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开始，并没有为组织做出多大的贡献。后来参加革命，在著名的三大战役中光荣牺牲。（有意思的是，文新、三坝、潘水的名字均来自海飞经常乘坐的杭州地铁2号线文新、三坝、潘水这三个站的站名。）

还有一对小人物，老路和小路，他们是一对逗逼父子。老路奉上级命令，常年累月东拼西揍，组建了一支秘密队伍——东海特别行动组。后来被叛徒蔡六出卖，为革命而牺牲。孤儿小路曾经因为发高烧而烧坏了脑子，他最终被组织接走，安排在新四军根据地的小卖部卖东西。在他懵懂而纯粹清澈的目光中，见证了浙东纵队革命队伍如歌的热气腾腾的军旅生活，和灿然的战地黄花。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的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惟一的答案……”就像歌中所唱，失掉方向和看见平凡，是他们踏上革命之路的必然经历，也是惟一答案。他们苦痛过，绝望过，最后不惜付出生命、舍家卫国。誓言无声，信仰坚如磐石，他们如同一颗颗铁钉无声而猛烈地砸向大地。恰是在这一群平凡普通的小人物身上，闪耀着别样的人性之美、信仰之光，这或许就是海飞在《大世界》中塑造的普通革命者的魅力所在。

“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