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说重庆言子儿的吴文，如何成了老板们眼中的大师)

按照吴文的定义，重庆言子儿是重庆人将方言、俚语、俗语和歇后语统称为“言子儿”。他将这些言子儿通过故事、段子包装成脱口秀，红遍了巴渝地区。然而，这已是10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56岁的吴文坐在《商界》新媒体记者面前，接受一次看似不搭界的采访。吴文还是那个口若悬河的吴文，但他的江湖已经变了。

折腾不息

“美国黑人为了种族利益在街头游行，口中吼着：雄起！雄起！这画面你能想象吗？”

吴文说起这件事就笑了。“当年我的言子儿太火，以至于漂洋过海，美国国际文化科学院还颁给我一个世界文化交流奖。”

“雄起，代表阳刚之美，是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在吴文身上，尤为真实。

从小混迹于市井的吴文，骨子里有一股韧劲。早年在剧团当业余演员，吴文的收入实在少得可怜，“有戏才有演”让他觉得很不稳定。咬咬牙，他决定自己出来单干，凡是有茶馆的地方，他都去过。“经营项目：曲艺；经营地点：流动；经营人数：一人；注册资金：两百！”吴文是最早的文化个体户，申请到了一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工商执照，至今提及他都颇为得意。

1985年，一部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风靡全国，茶馆生意冷清，让吴文心中窝火，“好想拿炸药把电视台炸了！”吴文脾气拧，但更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非要往石头上撞个头破血流，而我知道迂回战术。”

1990年代初，吴文找到了一份夜总会主持人的工作。“那时候，一个主持人，走走台，报报幕，就可以拿到上百元。”而吴文以评书的表演方式登台报幕，嬉笑怒骂，诙谐幽默，逗得台下宾客前俯后仰，有人专程跑来听吴文讲段子，“你多讲点，歌少唱一首都没得关系。”

这段时期吴文是夜总会的香馍馍，也正是此时，吴文找到了重庆言子儿。彼时有专业剧场邀请吴文去演出，出场费200元，比起普通演员七八十元的出场费，这可是“天价”。原本这种差别待遇让吴文很有成就感，但当他听说同台演出的“傻儿师长”刘德一的出场费高达3000元时，他又陷入了巨大的落差感中。

“刘老师演了电视剧《傻儿师长》，是明星，所以出场费高，我当时想，一定要出名！”1995年，吴文毅然离开夜总会，全心开垦他那音响制品的处女地。两年后，吴文第一张重庆言子儿磁带上市，卖得比香港四大天王还好，之后“吴言子儿”名噪西南，出场费也水涨船高达到5000元。

然而，山外有山。一次长寿体育馆演出，潘长江、刘欢等大腕明星悉数到来，“4万元一首歌，只唱了四首！”吴文打听到刘欢出场费，觉得与别人差距还是太远。人比人气死人，吴文觉得偏安一隅的“言子儿王”还不够，“要扩大知名度，我得上电视。”后来一部名为《奇人安世敏》的方言剧应运而生。

重庆言子儿本就脱胎于世俗草根，吴文看问题的方式也很实际。同在一个舞台，别人能拿到这么高的出场费，我为什么不能？世俗也好，倔强也罢，说到底吴文不是不知足，只是要“雄起”决不妥协。

（《吴文言子儿》的磁带那个年代几乎每个家庭都有）

七十二般变化

吴文也有无奈的时候，但他能见招拆招，总是从负面中找好的一面。

比如在重庆九龙坡区文化局任职的吴文开办文化公开课，海报写的是《故事的创作和表演》，结果来听课的全是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他们来的原因仅仅是“吴文的言子儿很好听”。

吴文知道，面对这些老头老太太，不能像教徒弟一样，得换种方法。于是，他和他们摆龙门阵、拉家常，教他们讲段子讲笑话，“上了二十几堂课，越听人越多”，结果他以此自创了一门“学好语言艺术，防止老年痴呆”的课题，还引起了市里面的重视。用语言艺术防止老年痴呆，吴文算是开了先河，他笑着对记者说：“反而成了正能量。”

“不要一股死脑筋，人要懂得变化。”这是吴文的方法论。他向记者提了一件小事：当年重庆言子儿正红，一次他去逛街，碰到三人非要请他吃饭，一问缘由才知，原来他们都是做盗版磁带的，特别是吴文的《重庆言子儿》，让他们每人足足赚了100万。照理，吴文应该指着三人大骂一顿，拍桌子走人，但他把酒言欢，吃完了这顿饭。

其实吴文的第一盘磁带自己只赚到“稿费”1万元，后来吴文学聪明了。“你出本金，挂你的版号，我用我的表演作干股，授权给你一家，赚的钱我们分成嘛”。吴文用这种“当时从来没听说过”的方法去鼓动出版社，而大家知道吴文的东西好卖，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借此吴文在那个年代赚得了可观的收入。

重庆言子儿带给吴文的，除了经济收入，更有人脉资源。彼时，重庆城里大大小小的婚丧嫁娶、开业庆典乃至过年团拜，常常能看到吴文捧场的身影。别的明星捧场走穴，往往完工收钱走人，但吴文则多了个心眼，借此机会结交各色人等。

“说书的碰到说书的就说书，杀猪的碰到杀猪的就说猪。遇到做钢材生意的，你要说螺纹钢型号，碰到卖水泥的，你就要问水泥标号。”社会是一个大染缸，三教九流，三十六行，吴文沉浸其中左右逢源，不少朋友都是通过他的介绍，彼此认识甚至进而在生意或业务上有所合作，比如做钢材生意的通过他认识了卖水泥的。用如今时髦的话来说，他自己就形成了一个叫做“吴文”的人脉平台。

（当年名噪西南的方言影视剧《奇人安世敏》以及吴文的故事作品）

安世敏把脉生意场

当年吴文拍电视剧《奇人安世敏》，取材于清末民初西南民间机智多谋的人物安世敏。这种机智多谋，可谓吴文的本色演出。

早年吴文在成都，作为文化单位的代表参与花博会项目，承办公司请来著名策划人王志纲。“当时付了100万，拿出来的策划案我觉得不是很难，我也可以做啊。”于是吴文开始研究策划，琢磨些点子，“很多时候，给别人指点指点，最后就成了策划。”

如今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向吴文拜师的生意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说，“吴老师，你点子多，你出出主意。”很难想象一个曲艺工作者能有多大的商业头脑，但有时候，局外人反而看得更透彻。

一次吴文和一个地产商见面，约谈形象代言的事。这位地产商准备在湖北某避暑景区拿地盖楼，但该地区避暑度假楼盘已经扎堆。聊罢闲扯之中，对方向吴文抱怨：“吴老师，现在拿地真不好拿啊。”吴文也管不住嘴：“平白无故，地当然不好拿，你不如搞个文化广场，搞点什么文化节，比如像张艺谋的印象什么的，既带动当地经济，解决就业，又提升知名度，政府绝对支持，何乐而不为。”

这位地产商突然眼前一亮，立马给当地政府汇报了这个想法，果然引起了当地政府的兴趣。看到了转机的地产商，再三恳请说动了吴文出任项目的艺术总监，并亲自操刀制定方案，最终通过了当地政府的审批。这位地产商对于吴文感激不尽又佩服万分，以至于按照曲艺界的规矩，向吴文磕头拜师。

商界变幻，旁观者清。就吴文而言，实则是一种社会阅历。具体来说，一是站在老百姓、消费者的角度看商业问题；再则用文化的办法来解决商业问题。

有重庆某火锅老板请吴文喝茶，闲谈之中吴文直言：“你辛辛苦苦挣了几年，嘣的一下开个新店，手上还是没有现金流，直营店累死人。你的最大利润在加盟，又要收加盟费又要收配送费，所以品牌知名度就很重要。”

见着火锅老板一直点头，吴文接着道：“我有个办法让全国各地都知道你这个品牌，而且不要你花一分钱。”

火锅老板摆了摆手，只当吴文是在胡扯。其实吴文早有主意：每个加盟商向总部交两万块钱，100家加盟店就有200万元，半年之后拍出一部《某某火锅传奇》的电视连续剧，然后把当地的播映权交给当地加盟商，加盟商可以把它卖给当地电视台，还可以要广告时段，打自己的广告。

“每个加盟店一年发点传单，打点腰鼓，登个报纸，都不止两万块，而且影响力肯定我这个电视剧大。”吴文的点子让火锅老板拍案叫绝。

按照现在时髦的话说，这算得上是一种文化产业思维。“可以说，在文化界我是商人，在商界我是文化人。” 吴文如是评价自己的跨界。

执念与洒脱

吴文凭借重庆言子儿如日中天的1998年，也是另一个川渝艺术家李伯清凭借“散打”正红之时。此时的郭德纲才刚刚创立德云社，而周立波还要时隔八年后才开创海派清口。彼时，就川渝地区而言，文化产业的好时候还没有到来。

当时吴文筹拍《奇人安世敏》，需要资金300万元。他把周围的老板朋友找了个遍，又是请吃饭又是请洗脚，得到的回答却是：“吴文，300万！我拿来装修个酒楼好漂亮，你拿去就做成几盘光碟给我？！”

如今，文化产业的好时候来了。然而，时代似乎已经不属于吴文了，或者说吴文已经不以公开的方式说重庆言子儿了。从说重庆言子儿，到拍《奇人安世敏》，再到搞商业策划，这是一个重庆男人对名利的不断追逐，骨子里要雄起，要争一口气。

这是执念，但也有洒脱。

比如这些年来吴文收徒弟，不收一分钱学费，唯一的条件是人品通过考核。他培养徒弟也因材施教，并不限制徒弟们只在演艺方面发展，结果有人成了娱乐连锁店的老板，有人成了全国一呼百应的明星经纪人。而吴文则并不参与徒弟们的产业，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与心意，他与徒弟们没有任何经济往来。

对比赵本山的本山传媒，资产数十亿，徒弟是员工，员工也是徒弟。大老板赵本山坐私人飞机，住豪华别墅。吴文完完全全搞反了，他没有自己的公司，甚至一间商业性质的工作室。“我只是一个几十年的朋友一起搞策划，我不会电脑，我把概念说出来，他来打字。”

吴文不懂互联网。不过，就在采访的前几天，有人通过关系找到吴文，做了一个“重庆言子儿吴文”的微信公众号，将他说言子儿的视频发到了网上。“听他们说，第一次发上去就有上万的点击量，还是在没有推广的情况下，这还算不错。”

江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江湖，但吴文有自己的情结，有自己的处世方式，他怀揣着一种执念与洒脱的矛盾，行行复行行。

采访最后，吴文拿出手机，给记者看前一天发的一个朋友圈：重庆策划界在鹅岭国学院论道。他指着合影照片对记者说：“来的都是重庆策划界的高手。我们站在鹅岭这个重庆城的制高点，要为重庆各界人士排忧解难。”

作为巴蜀笑星与国家一级演员为人熟知的吴文，如今又是商业策划的高手。

这的确挺矛盾的。

收藏| 作者:胡二伙 | 编辑:胡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