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丝绸之路(丝绸之路)

从德国地理学家李希 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于19世 纪80年代提出“丝绸之路”（德语“Seidenstrasse”），到2014年中国、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联合提交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路网”项目申遗成功，一百余年过去，丝绸之路的内涵也变得十分复杂。它是一个隐喻，象征着不同文明体之间的碰撞，无法说清这样的碰撞究竟始于何时，也无法说清各个文明体之间的边界究竟在哪里，只能根据多少有些武断的时期、地域划分方法来把握。它又是一个愈发庞大的话语体系，其中不乏神话，不乏出于各类政治立场而产生的想象，一次次的建构与解构伴随着话语权的争夺。当年在各个文明体相遇的地方发生的争执，如今依然在发生。

全面占领生活的大众媒体，也让丝绸之路从探险家、学者的世界中走出来，成为民众抒发思古之情、拓展精神生活维度的空间。日本NHK电视台曾分别于1980年、2005年推出两套与中央电视台合作取材的丝绸之路纪录片，可谓尽力发掘了丝绸之路的美学可能性，不仅着力表现各地独特的沙漠、高山、草原景观，同时强调古今交错的历史性美感，例如让长眠长安城的日本遣唐使井真成“起死回生”，带着观众游览今日的西安城。从这两套纪录片受到的好评来看，观众欢迎这样的处理方式，也确实需要丝绸之路这般包罗万象的审美空间，来调和现实生活中的单调乏味。

李希霍芬大约不会想到，自己为了提出架设连接中国与西方的欧亚铁路的方案而考察的丝绸之路，竟会在后世产生远远超出初衷的影响。在李希霍芬眼中，从西安府经兰州府到塔里木盆地，再到中亚，最后到达地中海地区的这条漫长而确定的东西通道，聚合了诸多架设铁路的有利条件。之所以命名为“丝绸之路”，也只是因为丝绸是经这条通道运输的大宗商品的代表。

在中国境内的“西北丝绸之路”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1．长安：它是起点，也是中原王朝的统治中心。它凝聚着中原王朝向西进发的政治决策，也是广义上的西域文化向东汇聚的焦点，不同的文化川流汇聚于此，长安是千年以前的纽约。

2．河西走廊：包括汉时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唐时的凉州、甘州、肃州、沙州。它是漫长的过渡段。在汉武帝将其纳入中原王朝版图之后，便成了不同的政治力量博弈的场所，同时也是不同的宗教、文化混同共存的空间。这样包罗万象的特点，将在魏晋十六国的五凉时期成熟，形成瑰丽的“五凉文化”。

3．狭义的西域：即河西走廊西端与帕米尔高原之间的土地，相当于今天的新疆。它零碎而多姿，因为西域小国各有政治、宗教、文化传统，将本就有限的生存空间割裂成碎片，各自吸取异文化的营养，各自生长，这才有《大唐西域记》记载的种种风情。它又不稳定，因为西域小国实力有限，往往会成为其他更强大的力量——例如中原王朝与匈奴、突厥等游牧民族——彼此对抗的战场，或成为其中一股力量的附属。

从长安到天山，这条道路就由这三个性格迥异的部分组成。相比西域，长安、河西走廊的历史进程显然要清晰、集中得多。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复杂，再加上大漠深处的神秘气息，西域研究吸引了一代代探险家和学者，在此稍作回顾。

首先是最初的海外汉学与清朝的西北舆地学。法国的雷慕沙（J. P. A. Remusat）、儒莲（S. Julien）、沙畹（Ed. Chavannes）研究了于阗国（在今新疆和田）、法显的《佛国记》、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西突厥汗国等主题。西北舆地学开始于乾隆年间征服占领天山南北的准噶尔部、回部之后，一些学者结合了乾嘉考据学与西洋制图学，拿出了第一批符合现代学科标准的研究著作，如徐松的《西域水道记》，不仅利用了碑志材料，还加入了实地考察的成果。

此时的西域研究还只是小众的话题，真正将西域带入国际视野的，是随后的一批探险家。这批探险家与殖民战争一同来到西域这片亚洲腹地：李希霍芬的学生、瑞典的斯文·赫定（Sven Hedin），英籍匈裔的斯坦因（A. Stein），德国的格伦威德尔（A. Grünwedel）和勒柯克（A. von Le Coq），法国的伯希和（P. Pelliot），日本的大谷光瑞，俄国的科兹洛夫（P. K. Kozlov）和奥登堡（S. F. Oldenburg），都曾率领考察队深入大漠。他们之中有的是素养深厚的学者，如汉学家伯希和，有的则是僧人出身，如大谷光瑞。他们的动机可能不同，但结果相仿：找出的文物震惊世界，尤其是斯坦因与伯希和在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发现，这直接导致了一门学科 ——敦煌学的诞生。

境外西域研究突飞猛进，一些中国学者也不落于潮流。罗振玉、王国维根据沙畹寄送的资料辑出《流沙坠简》，考释敦煌、罗布泊、尼雅等地出土的文书。此后王国维又进行了一系列关于鞑靼、蒙古的研究。通晓多种现代西方语言与古代东方语言的陈寅恪，也针对梵文文书等材料做了研究。

西域研究从一开始就是国际化的学科，现在依然是国际学界讨论的热点。深居亚洲腹地的西域，在一百余年前揭开了黄沙面纱，如今当我们深入大漠一探风情时，依然绕不过当年那些探险家的足迹。